Lata light

一言既出，室内皆静。

魏无羡感慨道：“我是该夸金宗主无毒不丈夫呢，还是该骂他六亲不认呢。”

天下熙熙，皆为利来；天下攘攘，皆为利往。

金子勋好歹也是金光善的亲侄子，可这说死就死，说杀就杀，用之如利刃，弃之如敝屣。为了做温王第二，就薄情寡义至此，实在妄为名门世家。

蓝忘机道：“可有证据？”

金光瑶道：“含光君，这还用得着证据吗。姑苏蓝氏家风甚严，向来看不上这些不入流的把戏，以为只要行得正坐得端，无愧于心、无愧于天地，就不会有人来害你们。可是温氏山崩，仙门百家无首，也许你们蓝氏不想登顶，但不代表金氏、聂氏不想坐那个位置！”

蓝曦臣听后未置可否，“阿瑶，一切只是猜测。”

金光瑶以为蓝曦臣不信他，反握住蓝曦臣的手，焦急道：“二哥，天真也要有个限度吧！我是害过人，也撒过谎！但我从未想过要骗你！”

蓝曦臣道：“阿瑶！”

只见金光瑶手背上的伤口崩开，鲜血浸湿了整张纱布。蓝曦臣慌忙掰开他的手擦去血迹，重新敷上药粉，柔声道：“阿瑶，别动。”

可金光瑶却不听他的，抓着他的手，反复道：“二哥，你信我啊，信我啊！我说的话句句属实，真的没有骗你！”

蓝曦臣道：“我信你。”

金光瑶观他神色，继而失望地摇头：“不......二哥，你不信我。”

言罢，他起身对三人一一行礼，平静道：“今日多谢各位相护，我还是先回金麟台吧，就不留了，告辞。”

见他要走，魏无羡一个侧身挡住静室的门，阻拦道：“金兄，别慌着走啊。泽芜君话还没说完呢，好歹听完再走呀。”

金光瑶紧紧攥着手指，怅然道：“既然不相信我，多说无益，不必再听了。”

他伸手推开魏无羡，刚要踏出门，却听蓝曦臣道：“站住。”

金光瑶依言站定。

蓝曦臣站起来，缓缓道：“阿瑶，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，不论真相如何，请你如实回答我。”

“金子勋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？”

金光瑶闻言回身，自嘲道：“如果我说没关系，恐怕根本没人相信吧，连我自己都不信......”

蓝曦臣打断道：“我信你。”

金光瑶愣住。

“如果你没杀他，我信你。如果你杀了他，我信你是事出有因，迫于无奈，绝非残杀无辜、阴险狠毒之辈。”

“因此......”

蓝曦臣道：“不管金子勋的死是否和你有关，我都信你。”

过了半晌，金光瑶才道：“二哥，你少安慰我了，不信就不信吧......”

蓝曦臣厉声道：“阿瑶！你连二哥说的话都不听了吗？”

在魏无羡的记忆里，不管前世还是今世，蓝曦臣都甚少动怒。似乎不论遇到多大的事，他都能春风化雨般将事情折过去。

如此失态，实属首次。

金光瑶愣了下，倏然落下泪来，“谁说我不听了，我只怕二哥不肯听我说话......”

“哎呀金兄，你别哭啦。”

只有十几岁的敛芳尊人小模样俏，哭起来竟然还有点意外的梨花带雨。魏无羡围着他团团转了半天，无奈道：“泽芜君和含光君去议事了，你再哭他也看不见啊。”

金光瑶抄起袖子抹了把脸，道：“魏公子你闭嘴吧。”

魏无羡道：“金兄，我这不是为你好嘛。哭也要挑着泽芜君在的时候哭啊，你现在哭瞎了有什么用。”

金光瑶无奈道：“好好好......魏公子，我说不过你，你饶了我吧。”

魏无羡噎住。

谁还能有敛芳尊那张嘴会说！

缓了大半天，金光瑶终于平复。他对着魏无羡又行一礼，道：“方才聂宗主在的时候......多谢魏公子挺身而出，替我说话。”

魏无羡趴在窗边，摆摆手道：“哎呀，谢什么。赤峰尊不分青红皂白上来拿人，怎么可能让他把你带走啊。这里是云深不知处，又不是他们聂氏的不净世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，反了他。”

金光瑶道：“可是，魏公子不怕......真是我杀了金子勋？”

魏无羡一手托腮，回头看着他，淡淡笑道：“人是你杀的，或者不是你杀的，很重要吗？”

古木光残，金光瑶站在一片参差的树影里，神色晦暗不明。

他反问道：“不重要吗？”

魏无羡道：“金兄啊，像金子勋那种人渣呢，留着也是祸害。不管他是怎么一命呜呼的，总之是为民除害了。当然这话最好还是不要让泽芜君和含光君听见，要不然我们俩都得被送去藏书阁抄家规。”

金光瑶被他逗笑了，打趣道：“二哥说，魏公子的家规有一大半都是含光君抄的。”

魏无羡尴尬道：“泽芜君怎么这样啊，什么都跟你说！”

金光瑶低头看着手上裹得整整齐齐地白纱，垂眸道：“其实我倒挺羡慕魏公子的。”

魏无羡好奇道：“羡慕我什么？”

金光瑶道：“含光君......对你很好。”

魏无羡反问道：“难道，泽芜君对你不好吗？”

金光瑶犹豫道：“二哥对我很好，只是......”

不一样。

魏无羡疾走两步，突然一跃而起摘走树梢的一片叶子，拿在手里翻玩。笑道：“金兄，你看我和蓝湛在一起，总是被叫含光夫人或者蓝二夫人，像你这样老老实实地叫我魏公子的人很少了。”

金光瑶缓步跟上他，道：“可我感觉你很开心。”

魏无羡道：“是啊，因为和蓝湛在一起的每一天，都很开心。金兄，你别看我现在这样，其实我也是吃过苦受过罪的，和蓝湛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。”

金光瑶道：“我曾听闻......魏公子是被莲花坞收养来的。”

魏无羡点头道：“在我很小的时候，父母就双亡了。”

金光瑶歉然道：“对不起，我不该提的。”

魏无羡道：“都是过去的事了，也没什么不能提的。我从小在云梦放养长大，野惯了，因此刚来云深不知处的时候，蓝先生很不喜欢我，总觉得我会带坏蓝湛，一看见我就要犯心病。那个时候总是泽芜君在护着我们，不管蓝先生怎么责骂，他总有理由给堵回去。我想你也知道，青蘅君生前总是在闭关，很少见自己的儿子，而蓝先生又太过严厉。所以对于蓝湛来说，泽芜君既是他的兄长，又像是他的父亲。”

金光瑶停下脚步，低声道：“魏公子绕了这么大一圈，到底想和我说什么？”

魏无羡道：“以前我闯祸的时候，蓝湛总是站在我身边......所以，泽芜君一定也同他的弟弟一样。他始终相信你，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和金子勋的死有关，他一直都相信你。”

即使前世的敛芳尊坏事做尽，铁证如山。

蓝曦臣都从未放弃相信他。

直至最后朔月出鞘的那一刻。

突然，一阵足音踏来，魏无羡面色一喜，忙对金光瑶道：“金兄我先撤了，蓝湛回来了，咱们有空再聊。”

说完，口中大喊着“蓝湛”朝不远处的一个白影扑了过去，很快两人就都不见了踪迹。

金光瑶羡慕地看了一会儿，然后无奈地笑笑，转身欲回自己的院子。可转头才发现，他和魏无羡在云深不知处胡乱逛了一圈，竟然又走回了寒室。

而蓝曦臣正立在门口望着他。

“阿瑶。”

金光瑶欠身见礼，轻声道：“二哥。”

蓝曦臣走到他身边，温和道：“阿瑶，可还在生我的气？”

金光瑶道：“刚才有点生气，但现在又不生气了。”

蓝曦臣笑道：“为何不生气了？”

金光瑶淡淡一笑，柔声道：“因为二哥是相信我的啊。”

（未完，待续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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